第三十五章 以画入道,夫子欲识瞎子画师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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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雨像用筛子筛过的一样,又细又密,下个不停。

在楼阁之外,滴滴答答,编织着帘幕,遮蔽了穹天与大湖,只剩下一片烟雨朦胧。

孟随州目光落在了那幅遗留在桌案上的画卷,一幅水墨山水,画的是一片大湖,在南照湖隐居了这么久,他一眼就看出画上墨色风景,正是身处之湖。

烟雨朦胧,飞檐翘角的华贵楼阁之中,灯火如豆。

颇有几分潇洒之感,泼墨恰到好处,将水在纸上浸润,吞噬墨色后晕染开来的时机把握的十分准确,江南湖上烟雨表现出来,再加以留白,画一叶孤舟,又画半座岛屿,岛上楼阁以佛赤泥金颜料点缀出灯火……

细腻,这是孟随州的第一感觉,画师有着常人所没有的细腻,像是猛虎细嗅蔷薇般,将南照湖上一些细节表现而出,看上去是写意山水,泼墨为主,潇洒飘逸且狂放。

但是细致处,却也有工笔勾勒春雨洗礼下的莲苞,亦有浮沉雨打的莲叶,孤舟上的木纹都细致展现,更莫要说华贵楼阁飞檐翘角的线条勾勒,一看就十分的稳健。

作为白鹿书院走出的儒门修行人,可书可画,自是都有属于自己的擅长,孟随州平日也爱作画,作画之人自是识画。

“此画师的画法,与常人有不同,观察点不同,落笔点不同,就仿佛……是以神识感知万象,遂在纸上泼墨一般。”

孟随州捋须,不管楼阁之外风雨声,不管满屋的浓郁血腥味道,目光落在了画卷之上,开始细细的分析与品鉴。

忽而,孟随州想到了什么,眸光一亮,抬起手,点在了眉心泥丸宫。

霎时,一抹神识自其中窜动而出,漫入了画卷之中,整张画卷似是活过来一般,春雨打春湖,淅沥之声,叮咚之声,舟棹拍打水流之声……交织入耳,连绵不绝。

孟随州只感觉自己似真的穿越到了画中一般。

犹如身临画境!

当神识抽出的时候,孟随州面色微微涨红,只感觉到一阵惊喜。

“好画!好画哈哈哈!画之意象方是精髓,宛若这座画中的南照湖真的活过来一般,甚至有一种掌控湖中一切的诡异意境!”

“若是寻得机缘,甚至有可能以画入道!”

“有意思!”

孟随州捋须大笑,对于一位爱画之人而言,观摩到一幅颇为得心意的画卷,简直从瀚海中捞得一块真金一般痛快。

“青鹿丫头,此画是为谁作?”

孟随州不由问了扛着大斧,叉着腰一副砍人砍累着的青鹿。

“啊?你说此画啊……是瞎子先生画的。”

青鹿见到孟随州同她问话,稍感惊异,赶忙回应。

“瞎子先生?瞎子作画?有意思……”

孟随州小心翼翼的将这幅春湖图给收纳了起来,面容带上几分好奇。

“如此画师,自是当寻个机会认识认识。”

“饮茶、作画、品画,方为人间痛快事。”

孟随州笑了起来,随后迈步,天地之气浮沉而起,托举他的身躯,飘然而出,撕开烟雨帘幕,消失在了大雨之中。

对于孟随州而言,江湖厮杀而已,早已见贯。

许白浪的死因,孟随州找寻一通未曾寻得,便不再去寻了。

至于死去的许白浪……

只能说遗憾。

而修行之事,本就有诸多遗憾,许白浪恰好撞上了这份遗憾。

…………

春天的雨,如那似有似无的纱布,轻轻的,薄薄的,仿佛从来都没有声音。

无声地开始下,亦是无声,便停了下来。

方澈趴在了老驴背上,被雨一阵痛打之后,沉沉睡了过去,老驴甚至贴心的为他调整了背部的颠簸程度。

当方澈被老驴送回小屋的时候,尚且带着冰冷的料峭春雨便悄无声息的停了下来。

地上积满了雨水,方澈被老驴一个甩臀,抛在了桃花树下,抖落桃花枝丫上挂着的琉璃般的雨水三两粒。

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发丝上,带来冰寒,让方澈悠然转醒。

入眼是无尽的黑暗,想要释放灵感,可是原本能够肆意扩张的灵感却宛若被封困在了身躯这个牢笼之中,无法扩张到四周。





方澈吐出一口气,动用道印杀人,付出的代价有点大,且不易控制,那许白浪……怕是新笔趣阁骨无存了吧。

持握黄竹杖,方澈缓缓起身,老驴在一旁张大鼻孔,哼哧着热气,这一顿跑,可把老驴给累着了,今晚得加餐。

方澈笑着伸出手,老驴乖顺的将脑袋递到他的手中,轻轻摸了摸,方澈便以竹杖轻敲,熟稔摸索着回到了屋子中。

换了干净的衣裳后,方澈躺在床上开始沉睡,这一觉,直睡到了第二日。

一夜的休整,让方澈状态恢复了许多,虽然灵感尚未恢复外放程度,但精神好上不少。

摸索的去了厨房,寻得食材,简单下了两碗面,各自加了一个蛋,一人一驴便在桃树下“哼哧哼哧”的吃了起来。

吃过饭后,便抱着黄竹杆,安静的坐在桃花树下,静静聆听风声,感受春风拂过桃树枝丫,嫩叶生出,桃花含苞的细微声音。

目不可见,耳可听细微。

也不去醉春楼作画上工了,灵感未曾恢复,方澈作画比较吃力,加上他如今实力空虚,若是招惹了麻烦,可能无力招架,得寻老驴待他风紧扯呼,还不如呆在家中,默默等恢复。

当然,方澈也担心杀死许白浪之事暴露,会惹来麻烦缠身。

虽然他相信蓉姐会帮他解决,但那许白浪毕竟来自帝都,传闻还是什么千年世家的子弟,总是要以防万一的。

“不过,我以山河印杀那许白浪……应该未曾被人发觉。”

方澈仰起头,目光灰败,瞳孔无光,遂是闭上了眼。

面颊迎着春风,拂动的鬓发轻轻飞扬,青衫猎猎,他轻声呢喃。

大抵上应该是无人发觉,就算有所猜测……都灰飞烟灭了,应该也未有证据。

方澈在破旧屋子中休憩了五日时间。

前两日,方澈灵感未曾有动静,仍旧无法突破身躯限制,他也不着急,照常作画,虽然没了灵感,作画颇为吃力,可简单的练笔却不算问题,他之前便是如此过来的。

每日作画,可得神秘的作画热流,热流涌动,让因为淋雨而略感风寒的方澈,一下子驱散了风寒之症,但些许热流很快如石沉海底,不起涟漪。

第三日,方澈灵感终于恢复,可破出身躯,勉强观察四周。

第四日,体内终于有气流运转拂动,他也能运转《天地气》,捕捉天地朝阳紫气,以及暮沉时分的丹霞气。

第五日,作画所得的热流慢慢恢复,入真真气自丹田生出,蔓延四肢百骸,让肢体有了气力。

日渐长,春尚早。

墙头半露红萼枝,池岸新铺绿芽草。

桃花树上,嫩芽愈发的多了,倏地,有疾风拂动而过,杆影重叠,宛若一条出水潜龙,咆哮嘶吼,悍然止住,炸的空气似生起涟漪。

院子中,方澈状态恢复七八,正攥握黄竹杖,在修炼着逐风枪。

五日的停歇,逐风枪的熟练度并未增长,依旧是三成,这让方澈觉得略微有些吃亏,付出代价颇大,往后时日,非到不得已,不能轻易动用“山河印”的力量了。

收攥竹竿,方澈静立地面,周围因为枪舞而动,卷起的风浪浮浮沉沉。

…………

与此同时。

方澈所在小院的逼仄狭窄小巷外的长街。

车轮碾碎风尘,慢慢静止,一辆华贵的马车,缓缓停歇。

青鹿坐在车辕,拉扯缰绳,伴随着“唏律”之声,马蹄渐歇。

帘布掀开,两道身影从马车中缓缓走出。

一人身着儒衫,一头苍发风中飞扬,另一人则雍容华贵,身披蚕丝黑纱,画着简单的淡妆。

正是在醉春楼等了五日,皆不见方澈的夫子孟随州以及蓉姐。

孟随州怀里捧着一坛酒,一手捏着卷画,他将捧着的酒放在辕上,用手哈了哈气,遂是贴心的抚平身上儒衫上的褶皱。

仿佛是第一次相亲时候一般小心翼翼的拾措自己。

“怎么样?蓉丫头,我这样子不会邋遢吧?”

“去见先生,与之论画,自是得体面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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