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66章:一封山上的信,一封岷江的战书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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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三年沉寂,两年江湖路,归来已是中年。】

  【这一年,孙二已年过四十。】

  【这一年,陈孤舟五十有七,华发早生。】

  【这一年,黄芦岸的建设亦开始进入尾声。无数石子混着尸骨,填满了岸边深邃的泥滩,铺就数十里广阔的港堤,镇压了某种气运。】

  【这一年,你忽觉生机垂暮。早年过度消耗潜力,疯魔般的修行,彻底透支了你的体魄……一只水鸭的寿命,终是有尽头的。】

  【你已成了一只垂垂老鸭,再也等不到下一年的到来。】

  【这些年,你时常听到灵冲、观鸟命格不时发动。可是,你只觉得它们吵闹。这些年,你似在沉寂中有了诸多感悟。可昏沉的暮年,却让你心事渐多无力……】

  【这些年,你们都老了。】

  【也终于在这一年。】

  【你们回到最初的地方,回到了人生的最后一站,为最后一战做着准备。】

  【这一年的二月。】

  【你们隐姓埋名回到岷江府,找到了古老相传的黑街,找到了一名同样垂垂老矣的铁匠。奉上黑礁玄金、水母精英、清河紫铜……】

  【二月十五。】

  【你与愚夫孙二来到齿鳙鱼巢,站在江底逆泉前,开始了最后一次疯狂的冒险。】

  【你望着他头也不回踏入逆泉之下,坐在泉眼旁默默守候。】

  【此地任何生灵靠近皆会被逆泉白气撕碎,唯有心死如灰,真正踏入心蚕劫的愚夫孙二,有资格进入一探。】

  【伱却不知,早在三十多年前,也曾有人凭着绝世天资,顶着无尽白气踏入逆泉之下神秘的所在。】

  【年老的你,现在只想每天多睡一会儿,多吃一碗饭,已无多余心力关心这些。】

  【一天过去。】

  【五天过去。】

  【又七天过去……】

  【二月廿八。】

  【一道身影终于自逆泉中浮现。他浑身浴血,体内流窜无数森寒之气,被一层薄薄的坚冰包裹着……】

  【一直缓了三天。】

  【孙二终于自沉睡中醒来,双眸似多了点点晶白神光。】

  【一柄刀出现在他面前。】

  【望着你捧在羽翼中的刀,他忽然欣然笑了。仿若一场大梦初醒,彻底从封闭的心神世界醒来,缓缓握住了那承载你们毕生目标的——解愚刀。】

  【你望着开怀的渔夫,也欣然笑了。】

  【这一世,仿若一场大梦。】

  【而今,梦终于要醒了!】

  二月廿九。

  岷江府,冷清的小院。

  一个身影自床上幽幽醒来,满头虚汗,发髻缭乱,彷如从一场大梦中惊醒。

  梦中。

  他失去了一切。

  梦中。

  他被万民唾弃。

  梦中。

  他看到了一片破碎的山河,岷江府内街道皆尽翻覆、尸横遍野,岷江之水陷入无底深渊,千百年荒无人烟的场景……

  自从上一次腾空楼之战,他就时常做这个梦。

 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。

  从他坚定执行黄芦岸议案开始,他的心,就乱了。

  “唉”

  一声幽幽叹息。

  陈孤舟披上外衣,走入清晨露珠的小院。

  看了许久。

  终只道了句,“少年长歌风中逝,故园春色梦里寻。”

  在这二月的清晨。

  太守大人的身上已然沾染了许多暮气。

  回到书房。

  他开始回信,一封来自‘山’上的信。

  【羡愚亲启——】

  【自腾空楼一别,已有数年。羡愚兄一切安好?】

  【吾在山上求仙问道,朝采东霞,日慕仙风,得一片逍遥自在,守护东临之安康。思绪多年,仍想问一句‘羡愚兄来否?’】

  【哈你当然不愿来。】

  【你若愿来,又岂是那让某钦佩的孤雁剑客。你若愿来,又岂能承得三千年前,那黑榜第一剑客师承?】

  【你若愿来……又岂会弃无上剑道传承如履,甘愿待在那岷江浑浑浊世中,以身化剑,寻找属于自己的道……】

  【你若愿来,该有多好!】

  【吾突而来信,是想告诉羡愚兄……吾将化道了。龙象万法,穷窥天地。这一番闭关醒来,世上或已百年。余之一生,唯羡兄长,恐不得再见。】

  【此番道别,望君珍重!】

  陈孤舟望着信上的字迹,沉默良久。

  心中似有一股暖流。

  而后。

  他提笔写下回信,笔锋苍劲,与他现在的状态截然不同。

  【庆元亲启——】

  【见字如见人。吾在山下一切安好,诸般谋划皆在心头。百年之后,你我兄弟或仍有再见之日。】

  【请君安心!】

  【黄芦建堤多年,已入尾声,民间虽有怨言,仍在掌控之中。】

  【三年前……吾业已得封万户侯,享仙朝庙堂香火,只待岷江事成……】

  【吾知庆元心中所忧,然山上、山下,皆非我所求之道。】





  【人生犹如西山日,富贵终似草上霜。】

  【吾身已老,心却仍同少年。人生不过一场远游,何必在乎山上、山下……】

  【余之一生所行之事,为国,为民,亦为己。】

  【问心,无愧矣!】

  【山上山下,望君珍重。】

  嘎擦

  手中的毛笔忽然折断。

  陈孤舟望着被墨水浸黑的最后一句话。

  良久。

  “倘若,我问心有愧呢?”一声低低的叹息。

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台,照在落寞的人影身上。

  他突然笑了起来。

  我于窗中窥伤雁,仙在山外问逍遥。

  庆元子羡慕自己。

  自己又何尝不羡慕他呢?

  五十七岁的陈孤舟,已经老了。

  真的老了!

  不仅身老,心也已老。

  面对多年老友的问候,他竟还要强撑着心气,写下这一封回信。

  他的心已没有过去那般坚定。

  有时夜深人静,他也会问自己:“这么做……究竟是为了自己,还是为了岷江百姓?”

  他不知道。

  岷江太守,真愚居士,也老暮得时常陷入迷茫。

  又或许……两者皆有吧。

 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,他从未后悔过。

  从未后悔自己走上极端,害死了那么多徭役。

  罪已酿成。

  是非功过,不如让后世评说。

  三天后。

  三月初二。

  山上的人收到了这一封回信。

  “真的……见字如见人吗?”

  庆元子看着书信上坚定的笔迹,眼中隐有一丝悲痛。

  他真的……能成功吗?

  他真的承受得住那气运、民怨的反噬?

  这世上。

  或许唯有他最清楚,陈孤舟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。

  他是为了自己。

  也为岷江后世的千秋百代。

  他在为自己的年少轻狂赎罪。

  他建设绿柳堤,打造黄芦岸,皆是为了做一件事——镇压岷江之下,一个可吞噬无尽水气的恐怖水眼。

  他们在三十年前发现了这一件事。

  那一天,他看着陈孤舟孤身走入逆泉之下,重创而归。

  从那一天起,他们就变了。

  他们不能把这件事捅出去。否则……万修齐至,江河翻覆。那清源水眼,实在是一个超越凡俗,让人恐惧又让人觊觎的神秘所在。

  所以。

  他们为了赎罪,一个选择了上山,一個选择了出仕。

  而今。

  庆元子仍在山上蹉跎岁月,寸功未见。

  陈孤舟却好像快要成功了。

  也许吧……但他也将迎来最艰难的时刻。

  堵不如疏,一堵一疏,方为妙法。他一边建造绿柳堤,积蓄出一个清源湖,一边建造黄芦岸,试图以百世基业,镇压可能的气运反噬。

  而代价……必然被无尽的民怨反噬。

  ‘现在’与‘未来’之间,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。

  只要做成这一件事。

  气运相连,他便能挣脱命运的束缚,借天地之力打破极限,去看一看那凡人永远也无法看到的山巅……风景。

  但若失败……

  可惜。

  无人能理解陈孤舟。

  所以。

  他虽超规格得封万户,却仍是个岷江太守。因为民怨,他恐怕一生也没有晋升的希望。

  所以。

  几年前的渔夫、水鸭应运而生,一个个望渔村人士出现,代表民怨的反噬。

  所以。

  三十年前就已重伤的陈孤舟,才在体内设下了三重界限封印。只为留住最后一分力量,抵挡反对的声音。只为最后一刻……

  连接岷江府气运,超越凡俗,挣脱命格!

  “如果……你当时随我回山,请老师治疗,该多好啊!”

  庆元子端坐在东临仙崖上,望着海面渐渐落下的橘红夕阳。

  逆天而行,岂是那么容易?

  三十年前那一次,他已经伤得太重、太重。

  也就是在这一天。

  陈孤舟又收到了一封信,一封自岷江水畔望渔村的来信。

  揭开信封。

  歪歪扭扭的字迹,写着一封战书。

  【三月三,绿柳堤,一决生死。】

  这一刻。

  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。

  已显老态的脸上,忽然多了一丝放松,一丝释然,少了几分暮色。

  这一刻。

  已年过五十七的岷江太守,似忽然年轻了许多岁。往事一幕幕回闪,他似回到了三十多年前一人一剑,闯荡江湖的时候。

  胸膛内‘啪嗒’一声轻响。

  这一刻。

  他仿若一柄解开了所有束缚的剑,如庆元子所愿——再现往昔锋芒。

  曾经的孤雁剑客,好像也回来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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