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 第一章 归来(4)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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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于这样妥贴全面的安排,莫瀛自是无话可说。莫皇后对玄霜的成见无法消除,但,真的已经尽了所有为侄儿的力量。
“瀛儿,”她叹道,“你,好自为之。”
莫瀛漫步所至,又到了冷宫所在。春光漫漫,冷清清的宫墙内也难得探出一抹绿叶,但宫院萧萧,人音寂寂,这一抹绿叶愈发显得苍凉。恍惚便是那条纤细孱弱的身躯,幽然俏立,有着冰雪般的明光与脆弱。
忽见太医院院正赫连回春,行走在落英成阵的花间道上。
约摸五十来岁的年纪,须眉已花白,行走于花丛间的身躯也是微微佝偻。
这也难怪,任何人担当了皇家御医,而且还是为首的那个,他所承受的心理负担总比一般人更为沉重。
皇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们,位份高低不同,还有今日贱明日贵那些隐性主子们,所有这些人的身体安康,不止是咳嗽打喷嚏,就连做个噩梦吃个凉水有时都要他们这帮御医来负责。若是其间哪位不能得罪的主子出了差错,他们这些人就吃不了兜着走。
作为世代御医,学术渊源,赫连回春的待遇自是比寻常太医好得多,但是,居于高位,身负重任,看得多,想得多,担忧得也更多,无一时一刻空闲。
就比如此时此刻,赫连回春刚从公主宅邸为伤于时气的柔嘉公主诊脉归来,一面脑子里还在琢磨着他房里煎着的药汤,未知有几分火候了。
莫瀛和他很熟。笑着打了个招呼:“赫连大夫,总是匆匆忙忙地,这会儿是往哪儿去呀?”
赫连回春笑道:“才刚是柔嘉公主伤于时气,老夫出宫走了一趟,如今正打算将何首乌呈上皇后娘娘服用。。1-6-k,手机站ap,。”
莫瀛一惊:“柔嘉公主病了?”
“不是大病。呵呵,”赫连回春解释道,“不过就是伤风,略有些低烧,无碍的,吃一付药也就好了。”
“哦。”莫瀛点头,两人便于路口作别。
赫连回春不止遇上莫瀛,他还遇到了另一个人。
直殿监领事太监佳木笑吟吟地指挥着小太监们挑水扛担。洒扫廊芜,见着赫连回春,笑道:“孩子们都停下了,赫连大人,仔细路滑,小心小心。”
赫连回春笑道:“不妨不妨,佳木公公今日好兴致。”
“也就是没事到处闲着呢。”佳木尖声笑道,“正好,有事请教大人。我这两天老是腰背酸着呢,烦劳大人开剂药给我。”
赫连回春笑道:“说什么烦劳。怎么腰背又酸啦,这落个病根可不好。晚点佳木公公劳驾亲自过来一趟,我给你弄付药,咱们治治根。”
佳木道:“是是。一定过来。大人现下想必忙着在弄那个何首乌了。”
“可不是,这种千年成形的东西,有钱无缘是碰不到的,这不,我连夜煎上,过个把时辰也就能用了。”
佳木眼睛眯得弯弯的,道:“听说是宗家送给娴妃娘娘,娴妃娘娘又送给皇后娘娘。千年成形何首乌。宗华好大地手笔!”
“哦?我倒不知是宗华送的?”
佳木一笑,道:“听大人的口气,这东西也不是切片就可以吃,还是煎成汤水?”
“切片也行,只是皇后娘娘这陆续病的半年,忽好忽歹。1--6--k-小-说-网身子已是弱了。就这么吃了,怕娘娘身子也抵不住。所以还是煎了汤,以其他药物缓冲,固元培本最为重要。”
“明白啦。”佳木摇头晃脑叹道,“皇后娘娘这要是吃了何首乌,渐渐好起来了,宗家这次可是讨好了两个人----”他双手举大姆指翘了翘,“我瞧这回通商定了他家是错不了。”
“呵呵,这个在下就不懂了。”
“我也不懂,不过是聊聊。”佳木笑道,“成了,我不耽误大人,您快去吧,回头我过来。”
赫连回春回到自己房里,药香扑鼻,红泥炉上,吊着一只陶铸药罐。小僮持着扇子,习惯性摇晃,半眯眼睛昏昏欲睡。赫连回春也不叫他,自顾自到泥炉前面,打开盖子,观察着药汤的颜色并且嗅其味道,以此来观察药汤煎好了几分。
这就是用千年何首乌煎成的药汤,里面还配了其他各种上佳药材,其珍贵性可以说是目前也许国内仅此一碗而已。
观察良久,算好时辰,这才吩咐小僮:“拿碗来。”
皇后在太医院的碗箸都有专用的一份,小僮闻听忙跳起来,取一个金边细瓷盖碗,按赫连回春吩咐舀了一碗,放在食盒之中,由赫连回春亲自捧着送往凤栖宫中。
太医院送药,是由太医亲身试药,尝过以后方呈与贵人。赫连回春按着规矩尝过一口,方由施琴清亲自端了送给皇后。
赫连回春喝下那口汤,起先不觉有异,慢慢地眉头皱起来,莫皇后已饮了好几口。赫连回春嘴巴张了张,最终没有开口,注视着皇后将那碗何首乌所煎地珍贵药汤,一口一口喝了下去。
赫连回春接过了空碗,躬身缓缓退出宫门。风袭来,他浑身瑟瑟地凉,背后全被汗水浸湿。
笃定稳重的院正大人三步并作两步,两步作一步,气喘吁吁赶回自己房中,另外拿了一枚药匙,尝了罐中一口汤药。
不过是须臾功夫,他脸色大变,匙子落地粉碎,厉声大呼:“僮儿!僮儿!”
青衣小僮吓得一哆嗦,道:“院正大人,有何吩咐?”
赫连回春颤声问道:“我出去的那会儿功夫,有谁来过?”
小僮不解道:“没人来过呀?”
“有!”赫连回春厉声道,“不是,不是刚才!是我出宫为公主诊脉那段时间!”
小僮依然迷惘,赫连回春不耐烦地抓起他手腕,搭脉良久,面如土色一般,豆大的汗珠不住地滚将下来。小僮看得害怕,颤声问道:“大、大人怎么了?”
赫连回春缓缓收束心情,沉声道:“没什么。你出去。”
小僮被赫连回春出奇的举止吓得不轻,一地狼藉也不敢收拾,蹑手蹑足地溜了下去。
赫连回春再也支持不住,一新笔趣阁坐倒在地上。
何首乌所煎汤药没有问题。
可是,那只碗,那只皇后娘娘专用的碗有问题。
在他出宫的那个空隙里,有人进来,点了僮子的昏睡穴,在必定是皇后娘娘会用到的碗里,抹上了毒。
只因那毒药无色无味,几乎毫无形迹,舀汤盛药这件事又非他亲为,不曾及时发现。
也因那毒药无色无味无迹,他亲尝的那一口,也竟未曾及时发现。
等到发觉有异,皇后一碗补汤,差不多喝完了。
他赶回来,抱一线侥幸之机,或者是他不熟悉千年何首乌地异味,再次确认,汤中无毒,碗有毒!
这毒服用量少,不足以致命,他喝的那一口,对他有伤害却无大碍。但莫皇后却是将那碗中之毒,点滴不剩的饮了下去。
并不会因此立刻致命,然而,那毒性却如附骨之蛆,一日日,宛如深入骨髓的小虫子,噬咬、伤害莫皇后百脉骨血,从此她将每况愈下,沉疴难起。
赫连回春眼神惊恐地望着那只碗,两个念头电闪而逝。其一,将那只碗送到药房部,研究碗上所抹毒药的特性,配出与其相对的解药,毕竟,这毒不是立刻服之致命,现在研配解药,船到江心犹可补漏,挽救得皇后性命却可能挽救不了她的健康。其二,却是将这只碗洗得干干净净,不留半点痕迹。皇后喝了这碗药,不会马上毕命,等她发作之时,喝过这药已有数日,也是联想不到他这里。
第一个办法,他可以看到自己的前途,乃至赫连全家,都将因失职而获罪。
后者能否成功掩盖他的罪过,他也心中无数,但可以确定的是,他永生也掩盖不了心头一块疤。
素来温文尔雅的老太医咬牙切齿,全然失态地瞪着那只碗,任由冷汗,一滴滴滚落,坠于地面,落在碗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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