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98 章 族学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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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秋燕骂道,“那究竟是我和华哥儿的交情,还是你的交情?”
宝善的脸紧绷着,“什么你的我的,咱们不是一家吗?”
“当初云瑟还没回来,华哥儿每天出去卖糖,九九和春生两个孩子都是你带的,后面他们去府城考试,九九和春生还在咱们家住了好久。怎么的,发达了以前的情分就不认了?”
胡秋燕唾了一口,“你怎么不说咱们家落的好处?云康跟着云瑟读了那么久书,一分束脩都没收。镇上私塾的孙秀才一直夸他聪明,这都是云瑟帮忙把基础打得好。”
胡秋燕见宝善仍是心中不忿,顿时气不打一处来。
“如果是咱家自己开铺子,我还能拉个老脸去求一求,可收钱替别人办事,这个口子不能开。你就算去问云瑟和华哥儿,他们也不会答应的。”
宝善看胡秋燕真生气了,赶紧放软语气,“我自己去问,云瑟和华哥儿当然不会答应。咱们家的脸面不都在你身上?好娘子,你就替我去求一求吧,只要你开了口,华哥儿肯定会答应的。”
胡秋燕不为所动,“我凭什么求?人家辛辛苦苦考上举人,封了乡君,是让我们借势卖名搂钱的吗?你好歹是个长辈,能不能像些样子!”
“你那朋友姓甚名谁?赶紧把东西全退了!”
宝善脖子一梗,强撑着说,“我都花了不少了,退不得!”
“你!”胡秋燕不想和宝善继续争辩,转身出去了。
……
胡秋燕找上门来的时候,秋华年刚刚看完今日新收的帖子。
漳县和附近几个县有些头脸的人听闻他们回乡,都递了帖子,除了贺喜,还有不少想邀请他参加宴会的。
对县城的人家来说,宴会能请到一位乡君,是非常有面子的事情。
祭祖的事还没安排完,秋华年不想太劳累,全都委婉拒绝了,但备了礼托人送去。
按县里的规格,过生辰的就送些寿桃寿面,结婚的就送些大枣桂圆,都用红纸封着,再添上两匹布,两双绸缎鞋面,还有秋记六陈的清凉油。
得了礼的人家都喜不自禁,纷纷夸齐黍乡君为人和善。东西是其次的,宴会上把乡君送的礼摆出来,就够长脸了。
秋华年见胡秋燕进来,笑着让金婆子上茶。
“婶子来找云康吗?云康和春生去后山玩去了,估计再过一两个时辰才回来。”
胡秋燕说,“我知道,他们兄弟俩关系一直好,云康昨天还给我说,春生在学问上长进很大呢。”
夸自家小孩的话,秋华年爱听。
“云康也不错,云瑟前日在家时抽空考了考他,说他这大半年没落下学习,很有读书的天分。”
两人寒暄了几句,秋华年记起一件事。
“对了婶子,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。”
“华哥儿只管说。”
“你那个在北边山里挖人参的远房亲戚,如果能联
系到的话,帮我打听一下,他手里有没有上好的野人参。”
去年秋华年还买不起整株人参,经胡秋燕介绍,和那位远房亲戚买过一些人参籽调理身体,东西的品质很不错。今年手里有钱了,他想索性收一些人参。
这个世界的人参效用很大,秋华年已经深刻体会过了。很多有钱有条件的人家都会收藏人参,以备不时之需。
杜云瑟中了解元后,顾老大夫送了好几张自己珍藏的应急药方,其中很多都需用到人参。
有备无患,秋华年打算提前收一些,这样万一遇到什么事,就能立即拿出来了。
胡秋燕答应,“我回去就给他带信问问。”
秋华年补充,“只要东西好,钱不是问题。”
胡秋燕在秋华年家正房里磨蹭了半个多时辰,直到实在没有家常可说,才终于提起家里的糟心事。
“华哥儿,婶子和你说个事情,你千万别太生气。”
秋华年眼中闪过一抹了然。
“婶子放心说吧。”
胡秋燕于是把宝善收了不知哪来的朋友的钱,答应找杜云瑟帮忙写牌匾的事情说了。
“华哥儿,我知道这事是宝善做得不对,不会求你们帮忙的,如果宝善来找你们,你别给他面子,让他吃些苦头长长教训才好。”
秋华年点头,“不是我们不帮忙,是这事确实不能办。”
“现在只是写个牌匾,开了这个头后,以后有诬告官司、强买强卖、欺男霸女的事情,都给族里送些钱后借着云瑟的名义做,云瑟迟早要因此栽个大跟头。”
“多少大官就是因为族里借其名声欺行霸市,鱼肉乡里,最后被御史参了扳倒的。”
“到时候别说继续做官,全族人都得流放充军。”
胡秋燕听得脸都白了。
她只是淳朴地觉得自己家不能收别人的钱给杜云瑟和秋华年揽事情,根本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利害关系。
“华哥儿,这事可怎么办?宝善我都劝不住,族里也不止他有这样的心思。”
秋华年安抚她,“云瑟已经考虑到了,明日祭祖的时候一起说。”
胡秋燕稍微放心了些。
她告辞起身,临了犹豫着说,“华哥儿,咱们村里大多数人心是好的,可耐不住有人会被钱势迷了眼睛。哪怕你们有道理,也保不齐有人不服气说闲话……”
胡秋燕停顿半天后叹气,“我光是想想都替你们叫屈,到了你们的位置,也有许多难处啊。”
秋华年笑道,“人生在世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难处,这不算什么,我们有准备的。”
……
第二天是祭祖的日子,按裕朝律例,新榜举人回乡祭祖,可用牛祭,当地官员还要代表朝廷额外准备一份祭仪,以表皇恩浩荡。
在万般皆下品,唯有读书高的时代,读书人的特权体现在方方面面,激励着学子们不断向上努力。
天蒙蒙亮,杜云瑟便起床
了,他认真洗漱过后,穿好熨帖的举人袍,才过去叫醒秋华年。
秋华年从睡梦中一睁眼,就看见身姿卓绝,面如冠玉,衣服上的雀补振翅欲飞的杜云瑟。
他撑着下巴浅浅打了个哈欠,“真好看。”
杜云瑟身形一顿。
“华哥儿起来吧,我叫金婆子进来帮你换衣服。”
秋华年今日也要穿全套的乡君吉服,那复杂的衣服没人帮忙真不好穿。
在金婆子的帮助下,秋华年艰难地操控早起麻木的四肢换好了衣服,把镶嵌玳瑁珍珠头冠固定在发髻上后,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。
秋华年起身,银朱色的宫绸在晨光中流光溢彩,上面绣着的祥云仙鹤随着动作移晃,仿佛要活过来一般。
金婆子还是第一次见秋华年正经穿吉服,不由得屏住呼吸,半晌后笑道,“这样的衣服只有乡君才配得上。”
她的前主家倒也称得上豪富,不然也不会因为贪赃被问罪抄家,可就算再有钱,这样的吉服没有封爵也是不可能穿的。
“跟着乡君,老婆子我算是见世面了。”
秋华年笑了笑,“这衣服一年不见得穿一次,穿着怪不适应的。”
吉服虽好看,穿着却不舒服,除非必要,秋华年一般不穿。
祭祖的场合,就是那个“必要”时候。
用秋华年的话来说,祭祖就是告诉泉下的祖先和活着的人们自己过得特别好,那自然得有什么摆什么,把最好的东西全拿出来。
秋华年在换衣服的空当随便吃了几口糕点对付了一下,便出门了。
他提前买好了猪牛羊三牲,这个时间,村里人已经帮忙在后面的园子里把三牲全部宰杀好了。
其中猪和羊容易买,牛却是裕朝的管制品,轻易杀不得。杜云瑟作为新榜举人,有特许能用牛祭祖,秋华年才在专门的机构里买到了牛。
一头肥猪四两银子,一头健壮的羯羊五两银子,牛最贵,一头老牛也要足足十五两。
三牲宰杀好后,头单独系着红布摆进盘子里,放在杜氏一族祠堂外的祭台上。
祭台上除了重头戏三牲,还有四果和五谷,四果与五谷具体种类不固定,但要四种开花后结的果子,五种能做主食的粮食。
现在正是秋天,这些东西都很好找。
祠堂正门大开,烛火跃动,杜云瑟念过祭表,在祭台前点燃,清正浩然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。
无数人观礼下,杜云瑟先烧香祭奠杜氏一族的列祖列宗,再祭奠父母泉下之灵。随后是秋华年、九九与春生分别上前祭奠。
九九和春生正式用了杜却寒和杜云笙这两个名字,趁开宗祠的机会,记在了族谱上。
看着自己的大名一笔一划落在族谱上,九九和春生目光郑重,仿佛在瞬间长大了不少。
祭过祖后,杜云瑟看向族长,后者微微点头。
族长上前,站在正中央开口。
“杜氏一族本
代出了云瑟这样的麒麟儿,是我们所有人的造化。只要云瑟好,我们一族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。”
“但祸福相依,族里的日子越好,越容易出现各种问题。我与云瑟商议之后,决定防患于未然,趁大家都在的机会,当着列祖列宗的面,明文立下族规。”
“国无法不立,族无规不宁。”
“族规一出,让大家知道什么该做,什么不该做,日后若有人违反族规,无论是谁,都要按规定的严惩不贷!”
前几日族长已经放出过立族规的风声,大家反应没有特别大,不属于杜氏一族的来观礼的人也暗暗点头,心道这才是宗族长久发展的正途。
族长让自己的长子宝仁拿出族规,从头到尾念了一遍。
众人听完,感想不一。
族规里的很多内容其实都是大家早已约定俗成的,只不过用更严谨的语言规定了一遍,并确立了赏罚机制。
新加的一些东西,也都符合村人们传统的公序良俗认知。
不过其中一些内容,值得好好想一想。
比如“杜氏一族族人严禁私收好处,假借官名包买包办,违者追缴所有不义之财,并逐出宗族,永不许回。”
宝善这阵子干的事情,村里人大都知道。
自从杜云瑟高中解元的消息传回来,杜家村便热闹了起来。无数人捧着好处上门认亲求事,让村里人心浮躁。
因为有族长压着,又顾忌杜云瑟和秋华年不高兴,大家才没有放开了收钱。
宝善家是杜云瑟一家在村里时关系最好的人家之一,两家在血缘上也亲,宝善还是长辈,他才忍不住做了这个出头的椽子。
其他动心思的人都等着看杜云瑟家的反应,如果宝善成功了,他们也就能有样学样了。
谁都没想到,杜云瑟家不但没给宝善面子,还直接在族规里把这事给堵死了。
大家看向宝善的目光顿时微妙起来。
宝善站在人群里,脸上一阵火辣,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。他真没这么丢过人,就算不愿意,私底下说不行吗?云瑟怎么能——
就在此时,秋华年堪堪开口,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回去。
他三言两语把昨日对胡秋燕说的话重复一遍,有理有据地讲明了族人乱收钱办事的坏处,让人挑不出毛病。
这样一是为了服众,二是为了当众撇清关系,他们已经明确拒绝收钱办事了,日后有人拿钱求到别人头上,也不关他们的事。
宝善听完后也回过味来,知道自己办的事后患无穷,可心里还是有些不满意,觉得自己作为长辈丢了面子吃了亏。
胡秋燕瞪了他一眼,儿子云康也皱眉拉父亲的袖子。
宝善吸了口气,低下头听秋华年继续说。
“趁大家都在,我再来说一件好事。”
“杜氏一族以后要随着云瑟一起发展兴盛,有了族规,也得有族学。晚辈们有机会读书成才,宗族就有了后续。”
“我打算在漳县买二十亩地,租赁出去给佃户耕种,每年所得银钱用以维持族学。”
“凡杜氏一族出身的人,无论男子还是女子或哥儿,都能将自己亲生的十二岁以下孩童送到族学免费读书,一应纸笔用度都由族学提供。”
“族学每年设两次考核,考核通过即可继续读书,成绩优异者另有奖赏。”
“以后有同族晚辈学有所成,欲前往襄平府参加府试或院试,可以提前住在我家在襄平府购买的别院里,安心备考应试。”
秋华年一连串话说完,许多人都没反应过来。
族学?所有本家孩子都能免费读书的族学?
杜云瑟是厉害,但毕竟只是同族人,杜家村的人谁没做过自家小孩也能读书出息的美梦呢?有了族学,他们就可以无压力地送孩子读书启蒙了。
宝善听得心头一片火热。
他家云康可是好多人夸聪明的,以云瑟和华哥儿的能耐,他们请的先生肯定不会差,好好教一教云康,说不定他未来能当个举人的爹呢!
宝善高兴起来,方才的一点不快烟消云散,人清醒后,心里开始有些后悔,不该因小失大差点得罪了云瑟和华哥儿。
无论是云瑟还是华哥儿都不容易,对杜家村已经足够尽心尽力了。
秋华年成功地用族学和读书牵绊住了村里人。
既然一定要花钱管族里,最有性价比的方式当然是投资教育。
教育可以给所有人家自己变好的希望,把人心拧到一处去。一个村里读书懂礼的人多了,糟心的事自然也就少了。
族学多办上几年,总能培养出一些人才,未来也能成为杜云瑟乃至九九和春生的助力。
秋华年见很多人表情火热,宝善也像明白过来了,微微点了点头。
他回身走到杜云瑟身边,与杜云瑟一起分肉,完成祭祖的最后一步。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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