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35阿羽,我跟你走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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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暗中,两人相对而立,除了彼此所站着的土地,四下皆是大雨瓢泼。

虞笑一袭华贵的凤袍,即便在漆黑之中,眉眼也显得格外浓郁,她站在原地,看着对面的百里徒,长长的指尖恰入掌心,没人知道这一刻,她是多么想杀了百里徒。

从前陵羽待百里徒如何,即便虞笑一个后来之人,也心中有数。那时百里徒引诱陵羽前去百叶族,要不是虞笑将他带回,恐怕陵羽也未必撑得到后来。

所以,自那之后,陵羽便对百里徒起了一丝怀疑之心。可即便如此,陵羽还是没有当真处置百里徒,他心中将百里徒当作师父,这些年的栽培,自是不会忘记。可百里徒呢?他纵然被陵羽奉作上宾,却还是在陵羽死后,带着一众士兵叛乱,使得整个襄军土崩瓦解。

“虞笑,当初陵羽的死,可与我丝毫不相干的。”百里徒见虞笑如此,不由嗤笑一声,道:“要不是你那好姐姐慕容娴雅,襄国的机密也不至于泄露,陵羽更不至于死的凄惨。”

其实,百里徒也不是当真那么没心没肺,他的确存了背叛的心思,可要是他真的想害死陵羽,早在慕容娴雅之前,他便会偷取那些机密,投诚吴幽。可他没有,他纵然是妖,但这些年的相伴,他其实已然对陵羽有了一丝真情……诚然他也知道,对于自己来说,显然成仙比起与陵羽之间的感情来说,更是重要,但……临到那个时候,他下不了手,也全然不愿去下手。

只是他没有想到,慕容娴雅的动作这样快,快到他还没有回神,她便偷了军中机密,转交给吴幽。于是,陵羽死了,他对襄国没有什么感情,显然不会再有丝毫犹豫。

“你若是当真诚心待阿羽,该是知道,他一生戎马,即便不为攻打吴国,也至少为了守住襄国!”虞笑冷笑连连,眸底恨意浮现:“可在他死后的第二日,你立即便从军中叛乱,难道你不知道这样做,就是毁了阿羽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吗?”

显然,百里徒根本不在意虞笑说的那些:“人死如灯灭,他下了阴曹地府,你以为他还能拥有什么东西?更何况,虞笑啊虞笑,你又不是不知道,我是要成仙的,他都死了,我难道还要像你一样,为他守着襄国吗?”

人各有志,他没有在陵羽死之前背叛,已然是最深的善待,所以在百里徒看来,他所作所为,并没有什么对不起陵羽。

“好一个人死如灯灭啊!”虞笑闻言,不怒反笑,语气阴鸷:“只是可惜,你现在成不了仙,只能永堕地狱了!”

每个人的立场不同,虞笑明白,就如她自己一样,也曾因着私念杀过许多无辜的人。可人性自私,她可以理解,但唯独无法做到的便是……原谅!

话音一落下,虞笑便指尖一动,涂了蔻丹的指甲转瞬生的极长,她眸底生寒,在百里徒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,如冰刃一般飞身过去。

百里徒瞳孔微缩,毫不畏惧的迎上虞笑的掌风,一时间天雷阵阵,地动山摇。

“师叔,咱们真的……不去帮虞笑?”正是时,莫长安和夜白双双站在原处,一伞二人,即便皆是白衣蹁跹,此时也依旧融入黑夜。

“不必去了。”夜白摇头,下意识看了眼莫长安右侧的肩头,手中纸伞稍稍挪了挪,往莫长安的方向更偏了几分:“虞笑既是要自己报仇,那么……便随她去罢。”

原本虞笑今日还是在皇宫深处,但她却执意要来,且不让夜白和莫长安插手此事。想来,关于对付百里徒这件事上,虞笑是一意孤行,想要兀自处理。

“也罢。”莫长安闻言,忍不住叹息:“她与百里徒一早便不对付,许是上辈子的冤孽吧,这辈子总该是要自己去解决的。”

有些事情,莫长安知道,自己不必要去插手,尤其对虞笑来说,百里徒是她心头的刺,这么些年,折磨不到百里徒,只能如今殊死一搏。

“师叔觉得,虞笑可有胜算?”想到这里,莫长安望了眼雨中还在博弈的两人,淡淡问着夜白。

“这场雨,给了她最好的利器。”夜白没有明确的回答,只剑眉微微扬了扬,模棱两可:“但百里徒早年入了仙籍,恐怕并不是好对付的。”

一会儿利器,一会儿又是百里徒不好对付,莫长安忍不住朝着夜白翻了个白眼,道:“师叔,咱们说话呢,能不能……别那么神神叨叨?一句话挑明,很难吗?”

要说莫长安最讨厌夜白哪一点,大概就是这厮说话爱打哑谜,不喜直接点破。就莫长安所知,夜白唯独在欢喜她这件事上,最是直接而明确。

“抱歉。”夜白闻言,一本正色道:“近来做惯了糊弄人的道士,有些控制不住。”

言下之意,就是他最近扮演一个唤作薛贞的无耻道人,扮演的多了,以至于如今他一时间很难从薛贞的‘阴影’中走出来。

“胡扯,”莫长安嗤之以鼻,哼道:“你分明就是素日里喜欢装神弄鬼惯了才是。”

夜白看了眼小姑娘,好半天被噎的说不出话来。

莫长安也不管夜白,只兀自摸了摸下巴,分析道:“反正我瞧着,虞笑若是真的要杀百里徒,是有些困难的。”

虞笑虽然这些年也算是‘无恶不作’,吸食了许多人的精气,但就如夜白所说,百里徒在九重天多年,怎么可能会真的这样弱?

恐怕这场博弈,不死不休。

就在莫长安想的入神之际,那头夜白忽然凝眸,道:“你想的没有错,虞笑很难打得过百里徒。”

这场大雨是夜白和莫长安造出的,毕竟虞笑身上有雪妖的妖力,而雪与水其实共通性很强,只要虞笑善加利用,这大雨会给虞笑带来不小的作用。

两人心思如此,黑夜中的大雨,已然一寸寸化成兵刃,自天而降朝着百里徒的方向袭去。

百里徒见此顿时一闪身,化作原型。猛兽跳跃,每一个动作都快的让人无法眨眼,生怕错过了什么。

兽吼声顷刻间响彻整个山头,但奇怪的是,那些离去的官兵并没有赶来,山间唯独鸟兽惊起,却不见凡人如何咋呼。

而这一切,不是旁的原因,而是夜白和莫长安一早为了虞笑的这一战,率先布下结界,这结界使得所有凡人都入不得其中,也算是避免了更多凡人受到牵连。

虞笑的动作很快,她长发如墨,挽起的发髻不知何时已然散落,依旧美艳动人,不可方物。可随着两人的交锋愈发凶狠,虞笑脸上的镇定也愈发浅淡,看的一旁莫长安揪心不已,直直想着要不要上前帮衬。

冰刃如羽箭一样,不断朝着百里徒飞去,纵然百里徒再怎么动作迅速,也有些体力不支。

半个时辰,悄然过去,就在莫长安以为,虞笑终于要取胜的节骨眼,百里徒忽然冷冷一声笑,宛若陷入疯魔。

既然躲不掉,既然再斗下去自己左右只是将虞笑轻伤,那么何不咬咬牙,拉着虞笑陪葬?

“虞笑,我今日就算是死,也要拖你下地狱!”他眸底忽然闪过金色的光芒,一声兽叫响起,在虞笑还来不及反应之际,他眉间染血,忽然一声‘彭’的巨响,就见下一刻,百里徒瞬间炸开,那四分五裂的躯壳与血液,就像是毒瘤一样,朝着虞笑飞去。

“小心!”莫长安心尖一颤,毫不犹豫的便朝着虞笑的方向飞去。

百里徒想来这一次是当真不要命了,他用血咒的方式,将自己的肉身与鲜血作为诅咒,无论是谁沾染分毫,都会和他一样,浑身爆裂而亡。

对于妖物来说,浑身的爆裂便代表着连金丹和元神也一并被撕裂,可对于凡人来说,虽说肉体只是会像被灼烧了一般,可灵体却会在那一刹那,撕裂殆尽。

这一点,莫长安知道,所以在这一刻,她自是想拼尽全力护住虞笑。

她知道,对自己来说,虞笑已然不是最初的那个可以让她们离开此地之人,更不是传闻中的妖后慕容氏。

虞笑啊,是这样鲜活的走入莫长安的生命中,声嘶力竭的活着、恨着,却最终执念深沉的一个人。

只是,莫长安的动作再快,也快不过那大雨瓢泼的悚然,快不过百里徒爆裂的迅速。

就在她即将触到虞笑的那一瞬间,虞笑指尖已然沾染了百里徒的鲜血,可见着莫长安前来,她生怕会让这小姑娘一样受到伤害,所以她倾其所有,将莫长安护在怀中,哪怕她自己也一样的瘦弱至极。

“长安,你不该进来的。”她淡淡一笑,眉眼就像蒙上薄雾一样,璀璨似莲。

那一瞬间,莫长安红了眼眶:“虞笑!我不会让你有事的!”

“我本来就是要死的,长安。”虞笑抱着她,一手挥开百里徒的一切肉身,素来皙白柔嫩的手臂,顷刻之间,灼伤了一大块皮肉,连带着衣物皆是被灼毁,就这样鲜血淋漓的露在大雨之中。

可纵然如此,虞笑还是恍若未闻,眉眼间的柔和,是那么的稀薄而又绚烂,如昙花一现,让人发颤。

她以为,这样深的黑夜,这样大的雨势,小姑娘或许不会那么眼尖,看不清楚。可她忘了,莫长安是九尾赤灵狐,她眼耳皆是比凡人好上许多,哪怕是在黑暗中,她也依旧清清楚楚的看到虞笑臂膀上的灼烧,几乎可见白骨森森。

那是……有多么痛啊,可虞笑依旧含笑,连哼也未曾哼一声。

“虞笑,你说过要看我成亲的,你说过……要给我作画的!”莫长安抱着她,突然之间,泪如雨下。

她以为,虞笑对她来说,不过是虚幻之人,就如无数幻境中的存在一样,即便虞笑死了,大抵对她也没有太大的触动。

然而,真正到了这一刻,莫长安忽然发现,虞笑已然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,她的恨、她的爱,她的包容……一切的一切,都让她无法忘记。

“我大约……是看不到你成亲了。”虞笑抿唇,眉眼弯弯,难得笑的这样明媚动人,一如多年前那样,眸底的阴霾转瞬消散。

“不可以,笑笑!”莫长安咬着唇,她分不清脸上的水渍是泪还是雨水,只声嘶力竭的抱着她:“我说过要把你带入浮生卷中的,你要是就这样死了,我怎么带你去找他?你不是说……不是说要见陵羽吗?我现在带你去见他,好不好?”

这是她第一次,这样唤她……笑笑。就如所有认识年少时的她的人一样,最亲密的唤着她笑笑二字。

可莫长安没有想到,这一次竟是生离死别……她连魂魄都要被撕裂,根本再入不得浮生卷中!

“阿羽……我好想……好想阿羽。”虞笑眸底忽然恍惚起来,也不知在想着什么,浑身的气力在那一刻仿佛被掏空:“长安,你带我去找他,好不好?”

说这话的时候,虞笑瞳孔的焦距已然一寸寸散开,莫长安不知道,她是真的不清楚自己此时的情况,还是……即便知道,也想着自欺欺人。

“好。我带你去找他。”心脏猛然一缩,莫长安咬着牙,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,可无论她怎么尝试,就是无法停止抽泣:“笑笑,我带你去找他!”

“阿羽……来接我了。”她忽然笑了一声,气息很弱很弱,甚至于每说一个字,她都能感觉到来自魂体的撕裂痛觉,可眼前,恍惚有青年牵着一匹黑色骏马,站在夕阳之下,冲她笑容温暖。

“笑笑,我来接你回家。”他站在她的面前,朝着她伸出手,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拥入怀中。

多年前,她最爱的那个人,曾无数次的和她说,只要战乱结束,他立即便带她过都城,为她盖一座大房子,给她一个家,至此岁月无忧。

“阿羽……我跟你走,跟你……回家。”她闭上眸子,整个身子徒然一颤,便再没有丝毫气息。

大雨滂沱,淋湿了莫长安的发梢,她坐在雨中,趟着泥泞,紧紧抱着虞笑。

直到夜白执伞走来,遮住她头顶上方的雨水,心疼的低眉看她。

“师叔,”小姑娘攒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,眸底赤红:“虞笑死了……我们失信了。”

虞笑死了,魂飞魄散,再凄楚不过。

可他们分明答应过她,待她一切了结,带她去见陵羽。

终究,还是他们失信了。

……

……

虞笑的死,给莫长安留下很深的痛处。她整整哭了三天三夜,眼眶肿的像核桃。

只是,她没有去问夜白,若是那日她们别管虞笑所说的亲自报仇,只管上前帮衬,虞笑是不是……就不会身死。

她知道,即便问了,即便得到了肯定的回答,虞笑也再回不来。

人世间,最最不值钱,最最伤人的,皆是若果。因为没有人可以扭转时间,让一切重来。

虞笑死后,莫长安和夜白保住了她的躯壳,将那躯壳带回了宫中,只装着虞笑染了风寒的缘故,掩人耳目。

临行前,虞笑曾吩咐夜白和莫长安,说是留了一封信在宫中她卧榻的枕头之下,她告诉莫长安和夜白,若是这次有去无回,要他们回去拆了信函。

莫长安照着虞笑所说的,回到了宫中。只是,物是人非事事休,再踏进这个没有虞笑的偌大殿宇,莫长安控制不住,再一次红了眼眶。

她擦干泪水,将虞笑的信函看了一遍,发现里头皆是交代着之后央求他们帮衬的事情。

其中关于慕容娴雅的,便正是与夜白和莫长安所料一样,虞笑让他们将她和陵羽之间的事情,编织成幻象,放入慕容娴雅的脑海之中,让慕容娴雅误以为自己就是虞笑。就如虞笑所说,她极恨慕容娴雅,所以要做的就是让慕容娴雅为她报仇,让她去杀自己最在乎的人。

于是,莫长安和夜白便照着虞笑所说,将慕容娴雅从净妖瓶中挪出,把虞笑的回忆编织成幻象,最终以灵体植入,让慕容娴雅真正成为虞笑。

在那之后,莫长安与夜白便收拾了行李,离开了建康,朝着子规门而去,两人的‘婚事’也因着虞笑的故去,没有再继续下去,毕竟最初莫长安是因为被虞笑劝服……至于被埋到地洞之内的百姓,也因着夜白率先与土地串通的缘故,无一人丧命。

只是,夜白到底没有将那些人送回原地,而是找了一个山头,将他们丢入深山之中,画地为牢,为了不影响接下来史册上所说的发展,特意将那山头设了结界,不令外人发现。

等到所有的事情都了解了,两人便借着术法,不过一日左右,抵达了子规门山脚下。因着腹中饥饿的缘故,莫长安还没撑到上山,便拉着夜白坐到了山脚下的一家小店里头。

若是从前,夜白大抵会不识趣的问莫长安,怎的如此没心没肺,虞笑死了不过几日,就依旧笑颜动人,食欲极好。

可如今,夜白知道,莫长安不是没心没肺,而是她明白,只要她记着虞笑便足够了,再多的愧疚与怀念,都无法传达,既是如此,又何必折磨自己,做那些无用的事情?

“师叔,这家店倒是不错,”莫长安不知夜白所想,兀自笑嘻嘻道:“只是可惜,百年之后,这家小店都不在了。”

她素来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,若是当真那么伤春悲秋,早年间兄长亡故,便足以让她夭折在年少的时候。

所以,纵然人死了,日子……却总是要过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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