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琵琶声停欲语迟,春香有酒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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醉春楼畔,杨柳依依。

方澈一席青衣,持握盲杖,身旁跟着老驴,一人一驴静立原地,可空气中并无本该飘荡的酒香。

“春香姐……今日不开摊么?”

方澈摇了摇头,倒也没有多想,虽然都是求生活者,但是,有偶尔的偷懒却也正常。

“不过,春香姐的酒摊不在,却寻不得地作画了。”

方澈思量着。

“老驴咱该如何?”

习惯了每日来酒摊作画卖画,一日不画,确实是有些不舒服,当然,方澈也是舍不得每日作画可汇聚身躯的热流。

“嗯昂”老驴慵懒的发出了一声,脑袋往前方拱了拱。

“哦?你说今天奢侈一把去醉春楼?!”

“嗯昂”老驴察觉到方澈心动,顿时眉飞色舞。

方澈敲了下老驴脑袋:“你这不正经的驴脑袋,觊觎醉春楼已久了吧?那也是咱能去的地方?”

虽然他方澈是“醉春楼之主”,但醉春楼可不认。

以此入楼,怕是要被当成又瞎又疯之辈给招打了出来。

“就咱袖中碎银二三两,除去买纸买墨,每日过活,剩余的可不足以去醉春楼喝酒作乐,就算是最普通的花女都叫不起。”方澈摇了摇头,并未随了老涩驴的愿。

他竹杖轻打,点敲青石板,行至了醉春楼畔的一处茶摊,向掌柜要了个位置用以作画,当然是要付钱的。

且是按时辰算钱,一个时辰便得五文,颇为黑心。

并非所有人都像春香姐那么心善。

犹记得当初走投无路,于天寒地冻中,得获春香姐一碗热米酒时的感动与逢生喜悦。

点了一壶茶,茶摊的茶自是不会有多好,饮一口,舌尖泛苦涩,未有回甘。

方澈摇了摇头,几文钱的茶还能要求什么呢?

如在春香姐的酒摊时一般,铺纸、研墨、作画。

地标道图醉春楼画完了,新的地标道图尚未更新,方澈倒也不着急,先在醉春楼周围,汲取天地气修炼一番再说。

曾经的他不知目标,双眼不得见光明,满心皆茫然。

虽有求活之心,更多还是得过且过。

而如今,接触了修行的他,有了一个小小的念想。

那便是……治好自己的瞎眼。

人间山河无限好,他想举目且一观。

…………

日渐西斜,残阳如血。

映照醉春楼前的青石板路,如沐血色。

方澈于茶摊饮冷茶作画,老驴趴在一旁,驴尾轻摆,微风徐徐,墨香混杂着劣茶香气,时光颇为惬意。

可惜,今日一幅画都未曾卖出,倒是得了不少赏钱。

喝茶的人就是得闲,见瞎子作画,手痒便给了赏。

方澈收了练手的画作,带着老驴一同归家,路过空寂的酒摊位置,敲打的盲杖声微微一顿,遂复前行,一人一驴消失于暮色长街。

接下来的第二日,第三日……

方澈一如往昔般前来,可春香姐的酒摊仍旧未开,像是彻底沉寂,那位置已经被不少卖菜的小摊贩给占据,往日酒摊若是欲再开,怕是少不了几分口角争吵。

第四日,方澈持握盲杖,一席青衣沐浴风中,闻嗅空气中飘荡的腐烂菜叶味道,伴着小贩与顾客讨价还价声,今日,酒摊依旧未开。

或许,从今以后都不会开。

方澈持握黄竹杖,轻轻叩击地面,随后,调转了个方向。

老驴扭着丰臀,似知了方澈欲要做甚,默默跟随。

…………

七岁便被酒鬼父亲卖给了醉香楼抵债。

在醉香楼鸨母蓉姐的新笔趣阁下,十三岁便弹得一手好琵琶,另兼一副好歌喉,得一个做卖艺不卖身的书寓花娘的机会,且在众多花娘中脱颖而出,小有名气。

自古以来才子佳人,因果缠绕不休,春香也未曾摆脱此宿命。

从相见、相识、相知,再到堕入红尘爱河,付出了女子的珍贵,私定了终生,一切宛如水到渠成,一如话本故事中描述那般。





春香托付的男人,极有才华,过了乡试,遂名声鹊起,蓉姐虽恼怒,但最终也给面子,以极低价格让其为春香赎了身,且订下了亲事。

此事曾轰动过河洛城,传为了佳话。

然而,良缘未结,男人便匆匆入京赶考,临别曾言,待考得功名,再回河洛城明媒正娶。

春香便就这般等着,甚至选择摆摊卖酒。

她最是厌酒,只因她乃为酒鬼父亲所抛弃,可为了生活,她选择用那得以弹一曲好琵琶的酥手,酿起了最厌恶的酒。

赚取银钱寄往京城,支持着男人,生怕男人在京城无银两打点过的不好。

如此岁月,不知不觉便是五年,男人没了音讯,曾几何时还会寄信而归,道下吾妻安好,可到后来,便如人间蒸发,不知生死。

从道不尽的甜蜜,再到数不尽的落寞。

春香姐坚持了下来,可女子又有几个五年?

方澈听了故事也曾感慨过,兴许,春香姐所托非良人。

敲着黄竹杖,一路询问,方澈与老驴走过了长街,行至了一处陋巷。

陋巷口,有个二流子,正抓着坛酒,配着碟花生米在小酌着。

瞥了方澈一眼,瞧见是个瞎子,欺方澈看不见,淬了一口,嗤笑了一声。

方澈亦是未曾理会对方,竹杖轻敲,深入陋巷,有酒味飘来,目虽不可见,却心中明白寻对了地方。

行至一处紧闭的屋前,屋前满地皆狼藉,诸多残破的酒缸,弃于一旁的板车,形成一幅颓丧的画卷。

空气中酒水干涸后的浓郁刺鼻味道,飘零不休,有小弦切切如私语的琵琶声,幽怨且悲伤自院内荡出。

方澈心灵之感扩散,观之听之不由眉头微蹙。

老驴摇晃尾巴,嫌弃的发出哼哧鼻音。

想了想,方澈抬手落袖,敲响了紧闭的屋门。

“春香姐,是我,方澈。”

方澈轻声喊道。

声音回绕于陋巷,院内琵琶声骤停。

片刻,屋门打开,春香姐发丝凌乱,两眼通红,双手包扎着,隐约有血色自白布下溢出。

“方先生?”

春香看到了方澈,有些意外。

未曾想这位瞎子画师酒客,竟是会亲自寻上门来,但是想到这瞎子日子过的艰辛,便以为方澈是来买便宜酒喝。

“方先生来的正好,我还留了两坛米酒,那些泼皮堵着不让我卖,便给先生取来,不过……以后怕是难以卖酒,先生得另寻他处作画了。”

春香姐的声音中带着歉意与委屈的悲意。

方澈摇了摇头,正准备说些什么,春香姐便已然警惕的关了门,方澈不再言语,默默等候。

片刻,门复开,春香姐抱着两坛酒,将一坛放在了老驴背着的书箱上,另一坛,塞给了方澈。

“多谢春香姐。”

方澈双眸暗淡无光,笑起却颇为阳光灿烂。

他一手抱酒坛,在袖兜中抖出了一串铜钱。

“方先生,你赚些铜板也不容易,今日的酒,便不收钱,算我赠你,以后我这也没酒啦,你得寻别处喝去。”春香姐摆了摆手。

话语落毕,便有嘈杂声音从陋巷巷口传来。

“嘿,我说瞧见那瞎子进来,就是与这破鞋在私会吧?虽然是个瞎子,但生的肤白,好看的很,这破鞋倒是会玩!”

“啧啧啧,那破鞋的身段,若非蓉姐吩咐,老子早想尝尝了。”

“那瞎子倒是美上了,可惜是个瞎子,看不见那大新笔趣阁,亏惨了都!”

……

嘈杂的话语,带着污言秽语以及哈哈大笑声传了过来。

方澈蹙眉,春香听之又羞又怒,眼眶通红,有泪打转,数日的委屈涌上心头,几乎要宣泄而出,可更多的还是惊恐,赶忙往屋里退去,反手便要关门。

不过在临关门前,瞧见了盲目的方澈。

春香姐犹豫了一下,咬牙道:“先生……你也快快躲进来,这些都是蓉……蓉姐喊来的泼皮,都是打人不长眼的坏胚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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