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章(1 / 1)

加入书签

宋景宁闻言抬头看着秦悦,很突然地笑了一下,文雅精致的眉眼舒展开来,好像久违的释然,既不怜悯秦悦,更不怜悯自己。看到他笑,秦悦的眼底又不由自主地泛了泪,三年来独自承受的生离死别和刻骨悲伤,让他英俊桀骜的脸上带着足以让任何人动容的委屈和心碎。但秦悦吸了口气,下意识地微微抬起下颌,不肯服输一样硬生生没让眼泪掉下来,较劲似的笃定道:“宋景宁,你就是懦弱,懦弱到连一个人对你真心诚意的爱都不敢理直气壮地接受。”宋景宁眼底水光闪动,他低下了头,并没有要解释的打算。紧接着秦悦神情肃然地提高音量:“我不就是退出一个案子吗?我做错什么了?难道我不能做出自己的选择吗?你不在的那三年我确实是一个人走过来的,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三年我跟着你……秦悦连喘息都发着抖,他顿了顿,声音嘶哑地说:“跟着你‘死’了多少次了?你不记得,你不关心不过问也就罢了,我难道都不能为自己三年的抑郁痛苦画一个句号吗?宋景宁,你又考虑过我的感受吗?”一颗眼泪顺着宋景宁苍白的脸颊猝然落下,就砸在秦悦的心上。灼烧,起火,却也将他所有的顾忌焚烧殆尽。秦悦后退一步,疲惫地靠在岛台边缘,轻声问:“你又在怕什么呢?阿宁,我想,只要不顾一切地宠着你,护着你,就算是块冰也捂化了。你刚才的哪一句话不是刀子似的专门往我心口里最疼的地方扎。”宋景宁好像不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面,他脸色苍白表情淡漠,别过头,想走。秦悦一把将他拉回自己身前,紧攥着他的手腕。他下了力气,他也知道自己下了力气,他知道宋景宁会疼,但他此刻就是要宋景宁疼,像自己一样疼。“阿宁,人心都是肉长的,我求也求了,哄也哄了,你能不能别把我说的好像有罪一样,我也是会疼的。你身体不好我从一开始就知道,我不介意,我想把你当小孩子一样精心养着,相信总有养好的一天。你心情不好,我认打认骂地由着你闹,但你别打着为我好的旗号伤害我,行吗?”宋景宁的心脏已经疼得眼前模糊,他勉强提了口气,单手打了个手语:“你走。”秦悦哼笑一声,松开了手,冷冷道:“明白了,但我要告诉你,一件事我秦悦既然做了,就是心甘情愿的,我不想做也没人能强迫我做,绝不会做协恩图报的龌龊事。我不会赖着不走,但现在不行。你身边不能没有人,等赵珂下班回来,我立刻就走,绝不在你面前碍眼。宋律一向通情达理,几个小时还是能忍受的吧,你把我当家政就行,实在不行就把我当空气。”秦悦已经不期待宋景宁能给他什么回应了,兀自低声说了句:“我给你热热粥,你回房间休息吧,一会儿我给你端到楼上。一顿饭而已,就别拒绝了,拿自己的身体赌气可比我还不成熟。”说完,秦悦转身进了厨房。不能让秦悦知道,不能……宋景宁木然转身,坚持着走到楼梯口,直到迈上一阶楼梯他才扶着楼梯扶手,捂着心脏弯下腰大口地喘息,好疼,真的好疼。宋景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着走上二楼的,他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脱了力地跪在了地上,好在药就在床头柜里,他拿出常吃的急救药,连水都来不及喝,急忙嚼碎了咽了下去。他背靠着床围颓然地坐在地板上,药物很快起了作用,差不多五分钟,宋景宁算是缓过来了。他第一件事就是给赵珂发了个信息:我心脏疼,吃过药已经缓解了,如果丽景商贸那边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,你今天早点下班回来,或者把工作拿回来,我帮你一起做,但别让秦悦知道这件事。赵珂从堆积如山的合同里抬起头来,举着手机走到办公室的窗前活动了一下酸疼肩膀和僵硬的颈椎。好巧不巧,半分钟前,秦悦也给他发了条信息:这几天阿宁不在公司,赵律工作辛苦了,我请赵律放松放松。信息里附带了一张临江市最贵的海鲜自助晚间场兑换码,还有一张全身按摩豪华套餐招待卷。赵珂歪着头捶着他长期伏案工作早已劳损的腰部,天人交战了一分钟,紧接着叹了口气,自言自语道:“秦悦啊,你是个明白人,我也想成全你,可谁让你还没上位呢。”赵珂摸着空落落的胃,仰天长啸:“大餐,按摩,我命苦啊……”他掐着自己的大腿忽略了秦悦的信息,给宋景宁回复到:“知道了老板,我把手头上工作的整理一下,立刻回家办公。”宋景宁收到赵珂的回复,刚松了口气,楼梯口便响起了秦悦上楼的脚步声。他撑着床边站起来,走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坐下。秦悦一手端着托盘,一手在卧室半开的门上轻轻敲了敲。宋景宁静静地看着窗外,没有回头。秦悦走进来,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,看着宋景宁的背影,说:“趁热吃吧,别再放凉了。”可能是不想显得幼稚,这一次宋景宁没有坚持,站起来转过身,对秦悦用手语说了句谢谢。两人面对面站着,却谁都没动,秦悦到底先让了步,语气平静地说:“我就坐在楼梯口,你别关门,我不看你,也不进来,赵珂回来了我立刻就走。”说完,秦悦转身利落地离开了。他真的就坐在二楼的楼梯口,一动不动地守在那,宋景宁在房间里可以看到他的背影,宽阔,安心。宋景宁吃过饭,要将餐盘送下楼,秦悦看到了立刻接了过来送到楼下,然后再回来,依然坐在那守着,他真的一次都没回头,也没说过话。秦悦想着:刚才的话是不是说重了,阿宁哭了,我都没给他擦擦眼泪,他的手腕疼了吧,我下了力气,我比他强壮那么多,真不应该啊。赵珂晚上出去吃饭按摩,怎么说也要半夜才回来,到时候说不定阿宁就能原谅我了……“嘀嘀嘀€€”秦悦的思绪被楼下智能锁开门的提示音打断,紧接着赵珂声音传了上来:“宋律,我回来了。”秦悦的眼睛倏然睁大,他立刻明白了一切,赵珂是宋景宁叫回来了。强烈的羞耻感让他脸颊发红,背后都起了层薄汗。自己就这么讨人厌吗?也是,赶都赶不走,还要主人找同事里应外合,我这又是何必呢?他一边笑着一边摇头,脸上尽是失望和对自己的嘲讽。秦悦站起来,仰头深吸了口气,头也没回地对卧室里的宋景宁说了句:“我走了。”然后一刻都没停留,下楼,换鞋,拿着包,抄起玄关上放着的保时捷车钥匙,开门离开。宋景宁在卧室里依然能够听得见保时捷启动时引擎的轰鸣声,紧接着是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沙沙声,开车的人应该是一刻都不想停留,一脚油门将车箭一般地轰了出去。车子开出了兰园,临江市繁华的街道在后视镜中飞速地倒退,秦悦打开车窗想吹散心中的烦闷,糖炒栗子的叫卖声悠然飘进耳中。他下意识地踩下刹车,却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摊位旁慢慢开了过去,并没有下车。秦悦的眼前再一次模糊起来,他将车拐进一个小巷,关上窗,熄了火。秦悦的眼里空无一物,怔怔地看着风挡玻璃,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溢出通红的眼眶,然后他慢慢躬身伏在方向盘上,嚎啕大哭了起来。第63章 礼物撕心裂肺地大哭过后就是浑身发冷,头痛欲裂,秦悦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都在发抖,他难以想象自己是怎么坚持着开回宁海的,唯一支撑他的信念可能就是别死在路上,以后宋景宁就没人照顾了。可能是潜意识里本能地不想回到自己那个空无一人的家里,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,已经把车停在了父母家的别墅门口。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,他上大学开始就搬了出去,年纪小的时候从不恋家。可现在,却也不自觉地被家里温暖通明的灯光吸引,他下车,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家门。听到门口智能锁的提示音,保姆静姐在围裙上擦着手里的水,急急忙忙地出来迎接:“太太今天回来的真早……哎呦,是小悦回来了。”“静姐。”秦悦整个人都是麻木的,他勉强提着嘴角礼貌一笑,打了声招呼,就径自上楼回了房间。静姐跟在秦悦身后,站在楼梯口说道:“小悦,你先休息一会儿,我这就给先生和太太打电话。”静姐在秦家工作十多年了,算是看着秦悦长大的,知道他的脾气,眼见着秦悦脸色灰败,情绪不佳,她也不敢多说话,急忙去给戴雯打电话。秦悦外套都没脱,头晕脑胀地把自己摔在床上,他本来只想休息一会儿,没想到一闭上眼就睡了过去。等他再睁开眼,天都亮了。“咳咳……咳咳咳……”秦悦微眯着眼睛避开晨光,喉咙里肿痛得厉害,身上的力气好像都被抽空了一样。床边立着输液架,一根输液管连着药液和手背,他抬手看了看,是留置针。在他的印象里,成年之后就没有病得这么厉害过了。“儿子啊,好点了吗?”戴雯正坐在他床边,满眼担忧地摸着他的额头,轻柔地安抚着。秦悦张了张嘴,费了好大力气才挣扎出一个音节:“妈,咳咳……”喉咙肿得完全劈了声,紧接着就是一阵暴咳。戴雯给秦悦在心口上轻抚着顺气:“醒了就好,昨天静姐说你回家了,我和你爸提前从律所赶回来,哪知道你高烧四十度,怎么叫都叫不醒,吓死妈妈了。儿啊,你这是怎么了?”戴雯为了照顾秦悦,一晚上都没合眼,淡雅的素颜难掩疲惫。秦悦内心千丝万绪,却一个字都无法对母亲说出口,他看着戴雯熬红的眼眶有些内疚。自己折腾就算了,干嘛要回家让爸妈为他操心。咔哒,卧室的门开了,秦满江一身家居服端了个餐盘进来,上面放着两杯果汁和三块巧克力。秦满江把托盘放到床头柜上,先把一杯苹果番茄汁递给戴雯:“老婆,你回房间睡一会儿吧,我陪着他。”说完,他托着秦悦的后背将他扶了起来,拽过一个枕头放在他身后让他靠坐在床头,将橙汁递给他,又像秦悦小时候一样,故作不满地在他头上轻轻拍一把:“喝吧,大情圣,你有功了。”戴雯照着秦满江后腰上就是一巴掌:“说什么呢,你这老东西,孩子难受呢,不会说话你就出去。”秦悦喝了一口橙汁,冰凉适口,喉咙舒服了好多,他又看了看托盘里的三块巧克力,那巧克力来自德国当地的一家名店,国内没有。代购也很少,或者有熟人去德国的时候顺道给背回来,总之麻烦的很,可偏偏秦悦最喜欢。秦悦别过头,眼眶发热,他不常回来,可他喜欢吃的东西,家里永远为他备着。“我说什么了,你儿子你还不了解……”秦满江殷勤地给戴雯按摩着肩膀,一点平日在律所里说一不二的威严样子都没有。“大早上就给孩子吃巧克力,亏你想得出来。”戴雯嘴上揶揄,身上却舒服地享受着捏肩服务。秦满江委委屈屈地说:“粥还没好呢,我怕儿子饿么。”秦悦自顾自地喝着橙汁,心里堵得难受,戴雯拿起一颗巧克力,剥开精致的锡纸,喂到秦悦嘴边:“儿啊,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了?还没傻,知道回家。”秦悦就着戴雯的手把巧克力咬进嘴里,甜蜜中带着清晰的苦涩感。戴雯给他理了理凌乱的额发,柔声说:“能吃下去东西就是好事,别想那么多,先住在家里把病养好。”“呦,粥差不多好了,我去拿,你坐着。”秦满江去厨房看火,又盛了三碗粥端进来,难得聚在一起的一家三口就在秦悦的房间里安静地吃了顿早餐。吃过饭,秦满江把碗筷收走,戴雯也并没有多问,只是陪着秦悦。给他量体温,还有些烧,戴雯给他掖好被子,看着他再一次疲惫地睡着了,才长叹了一声,回了自己房间补觉。秦悦在药物的作用下,每天蒙头大睡。一周后,他终于完全退了烧,但人瘦了一圈,脸颊都凹陷下去了。静姐开始变着花样儿地给秦悦做他爱吃的东西,秦悦胃口一般,但也不抗拒。一场狂风暴雨过后,宁海市气温大幅攀升。看秦悦身体康复,戴雯心情极佳。临近黄昏,她让人将三楼的阳台布置一新,秦满江拿了瓶珍藏的红酒,三个人坐在阳台上,在和煦的晚风中共进晚餐。菜色自然都是秦悦喜欢的,等晚餐过半,秦满江亲自给秦悦倒了杯红酒,秦悦抬高父亲的酒杯,放低自己的杯沿与他碰杯。酒精让秦满江放松了精神,他和蔼地说:“儿子,这三年多,我和你妈妈一直很担心你,但你的内心远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加坚韧强大。”他轻轻搂着身旁的戴雯,笑着说:“那天在电话里,我的话可能重了些,你妈妈责怪了我好半天呢。”秦悦有些惭愧:“爸,你说的没错,我是不应该那么任性。”秦满江喝了一口红酒,斟酌了一下,才说:“你一向有主见,感情上的事情,我们尊重你的选择。但你这几天的状态,我们大概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,有什么需要我们帮你的吗?”“只要我和你爸爸能做到的,任何事都可以。”戴雯伸手越过餐桌,握住了秦悦的手,纤细温热的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。秦满江说:“可能工作上的事情对你来说压力太大了,如果你想暂时放个假,也是可以的。”秦悦笑了笑不置可否。戴雯看了秦满江一眼,秦满江鼓励着她点了点头,戴雯才柔声说道:“悦悦,你愿意跟我们聊聊宋律吗?”秦悦终于抬头看向戴雯,他眼中眸光一闪,随即又暗淡了下去,轻声说:“他……”怕秦满江自责,秦悦并没有把宋景宁听到了他在电话中的质问这件事说出来。哪怕是面对秦满江和戴雯这样开明的父母,剖析自己的感情也是一件让人有些难以启齿的事情。秦悦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,父母对他是严厉的,同时也是纵容的,他有压力但更多的是感恩,秦悦微笑着对父母摇了摇头:“不,没什么。我挺好的,他也挺好,这就很好了。人的奢求是无止境的,以前他走了,我希望他能回来,现在他回来了,我又盼着长久……我太心急了。”“算了……爸,妈,下周我就正式回律所上班,以后不会让你们操心了。”远方天际,太阳即将消失于地平线,晚风将他的额发吹乱,他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酒杯,难掩落寞。看着秦悦消瘦凹陷的脸颊,秦满江又给自己倒了杯酒,他好像下了些决心,才说:“儿子,你生病这几天,我也想了很多。从你出生,我们就对你寄予厚望,自私地没有提供其他的道路让你选择,成为律师未必是你的理想。如果你不想继续在源信工作,我们不会再强迫你,你完全可以去追寻你想要的生活,成为你想成为的人。甚至你想去临江,一直陪在心爱的人身边,我和你妈妈也祝福你。”戴雯深知,让秦满江放弃由秦悦继承律所的心愿绝非易事,她拉住秦满江的手,无声地安慰着丈夫。她看向秦悦,笑着说:“悦悦,你不需要有什么压力和顾虑,在我们看来,你的幸福快乐重于一切,你只要记住,我和你爸爸永远站在你身后。”晚霞将天空染成了金红色,秦悦抬头看着他的爸爸妈妈,没有回答他们的话,心中滞闷却已经散去了一半。他为秦满江和戴雯的酒杯里各斟了半杯红酒,与他们碰杯,再一次仰头将酒饮尽。秦悦在心中暗暗决定:我想成为最好的律师,继承源信,这样我才能保护我爱的人,我要让宋景宁永无后顾之忧。此时的临江市,宋景宁和秦悦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联系了。周子御和秦晏来看望他,秦晏搂着宋景宁吐槽自己那个十克拉的大钻戒。宋景宁将一个深蓝色天鹅绒小礼盒交到秦晏手上,秦晏打开看了看,是一对钻石袖扣,他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寸头,笑道:“啧啧啧€€这一对不便宜啊,宁宁你对秦悦可真舍得。”宋景宁也笑,用手语说:“借小秦总的名义送礼,哪能给你丢脸啊。4月12,你可别忘了。”“忘不了,放心吧。”秦晏回手把装着袖扣的礼盒递给正在收拾东西的周子御。周子御放进包里收好,走过来把腻在宋景宁身边的秦晏扒拉开,在宋景宁柔软的额发上呼噜了一把,宠溺地说:“宁宁,秦悦的生日就在下周了,你要不要跟我们回宁海住几天,我们把秦悦约出来见个面,你们两个把话说开就好了,何必都拧着呢。”宋景宁想了想,还是摇了摇头,用手语对周子御说:“哥,我有件事想麻烦你和阿晏。”“你说。”周子御说。宋景宁看着周子御的眼睛,用手语说:“哥,我想做恢复记忆的治疗。”

↑返回顶部↑

书页/目录